夜裡,杜小九忍受著柳兒的聒噪和牢騷,手裡攥著字條,來到了“蓬萊”客棧。
早晨的時候她在轎子裡發現了那隻被飛鏢插著的字條,上麵的字歪歪扭扭,一看便是有人故意要隱瞞線索而寫,於是她與翼王商議,要以身試險,赴約是次,捉人是主,她要看看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,尤其在她心底,她想要弄清楚這個人究竟是不是紫青陌。
入了客棧,到了字條上的那個房間,屁股一撩,柳兒氣鼓鼓的跑來,“皇上,柳兒不開心,為何說話不算話,為何一出來就跑到這裡來了,皇上……柳兒肚子餓了,皇上……”
“閉嘴!”
“……皇上,柳兒抗議。”
“住口。”
“……皇上,柳兒不服。”
“好了,一會兒帶你去,你給我眼睛放亮點,一會兒出了什麼事,那你試問。”
柳兒一怔,瞧著杜小九的臉色不吭聲,自知有事要做,悄悄的掏出了腰裡的彎刀。
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,眼瞅著天色已經漸漸的黑了下去,杜小九開始擔憂了起來,因為冇有任何動靜,難道被人耍了?
柳兒已經睏倦的睜不開眼,杜小九手托香腮望著麵前燭火發呆。
彼時,“碰”的一聲,木門被人踹開。
杜小九片刻後的驚慌,低喝了一聲,“何人?”
那人大片刀嗖的颳了過來,不待柳兒反應過來,那片刀已經橫在了她白暫的脖子下邊,狠狠的勒緊了一下,對著杜小九的耳邊低語,“若是聲張,我割了你的腦袋。”
杜小九連咽口水都不敢,她眨巴著眼睛輕輕點頭,“大俠有話好說。”
這時門外一聲聲低喝傳來,腳步聲從外麵的迴廊下一溜煙的流過,一個個黑色的人影飛速的閃過,想必是翼王的人追著黑衣人的人已經走遠。
看在眼裡,杜小九還是一動未動,繃直的腳丫子險些抽了筋,她想調整下姿勢,卻見那人的大片刀又勒緊了一分,她縮縮脖子,冇敢再動。
許久過後,門外冇了動靜,那人也收了片刀,貓著身子跑到門前,再一次仔細的查探。
杜小九舒緩了一下氣息,順便想把錦靴套上。
卻聽那人低聲道,“多謝兄台。”
杜小九一愣,冷哼一聲,隨手扔了蘿襪到那人的臉上,大叫著柳兒,可柳兒依舊睡得香甜,她知曉,她心下一跳,感覺有些不妙,於是對那人道,“拿著片刀招呼我,還能得到一聲謝,真是稀罕,滾出去。”
那人一愣,有些羞赧的站在那撓了下後腦勺,扯下了腦袋上的蘿襪,拘謹的道,“額……在下段一一,初來乍到,請兄台大人不記小人過,不與我計較就是。”
杜小九狐疑的看著那人,豁然起身,拍拍痠麻的腳,又嘬了口茶水,吐出含在嘴裡許久的葡萄皮,故作鎮靜的擺擺手,“無事,無事,不過可要記住,下次休要再拿那等傢夥逼迫人,搞不好……”
哄!又是一聲悶響。
已經醒來的楊柳端著洗腳水盆從外麵踹開了門,看了一眼房間的形勢,唰的抽出了腰間的腰刀,對著那人低喝,“何人?”
“皇……”
“皇什麼皇……柳兒,這個不是什麼刺客。”杜小九慌忙製止這個說話從來不走腦子的楊柳。
段一一狐疑的看著男裝打扮的杜小九,嚥了一下口水,忽然注意到自己手裡的蘿襪,騰地臉頰紅如大蝦,深埋著頭,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,“姑娘,姑娘,對不住,對不住,段某人實,實是……”
杜小九無奈的看著他,確認此人不是什麼刺客,不過是個江湖愣頭青,不過一隻襪子就嚇得他紅了臉,剛纔的那股子威風勁哪去了,她掐著腰,一怔身上的士氣,“罷了,你走吧。隻是不要聲張出去我在這裡。”
“多多,多謝姑娘。”段一一轉頭就要走,走到門口他又扭身回來了,問道,“敢問姑娘芳名?”
杜小九皺著眉想了想,“小九。”
“小九姑娘,在下段一一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因為,是在魯莽,在下願意娶清清姑娘未娶。”
“啊?咳咳咳咳……”杜小九被剛入口的茶水嗆住,她憋的滿臉通紅,看著麵前一臉真誠的段一一驚叫道,“你說什麼?”
楊柳擰著秀眉,“你瞎說八道,你敢娶皇……”
“咳咳,柳兒退下。”杜小九急忙喝斥住楊柳。
又對段一一問道,“你說什麼,娶我?”
“正是,在下決不食言。”
杜小九險些暈倒,這些個人腦子都在想什麼?她看著段一一手裡一直攥著的蘿襪,不禁明白了,見到了女子的腳就要娶人家過門,杜小九預感這一生都毀在了那隻飛出去的蘿襪上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,裝作很是不在意的笑了笑,“無事,無事,去吧,我不會在意,嗬嗬,嗬嗬……”
“不可以!”楊柳抽出腰刀,擋在那人身前,“你不能走。”
“我……”段一一有些不知所措。
杜小九跺了一下腳,喝斥道,“柳兒,你想抗(旨)……你想違抗我的命令?”
楊柳一愣,極其不情願的收了腰刀,退到了一邊,“那你走吧!”
段一一卻不樂意了,他梗著脖子道,“我,我不能做那種卑鄙小人。”
杜小九眼前一黑,她微微閉了一下雙眼,有氣無力的揮揮手,“那你想怎麼樣?”
“我,我,我要娶你。”段一一斬釘截鐵,意誌堅決。
杜小九屏聲靜氣,舒緩氣息,她在心底怒罵自己為何今日出來,為何不在皇宮大殿裡享受人間樂事,為何要跑出來卻聽信了楊柳的意見在這家客棧,罷了罷了,她不無心去理會,她要甩掉眼前的這個榆木疙瘩,“這樣,你先回去,我考慮考慮。”
段一一看著杜小九,紅潤還未褪去,又從脖子上扯下了一根紅繩,隨手遞給了在他跟前的楊柳,“這是信物,段某人決不食言,清清姑娘隨時可以到仙俠山去尋我。”說完,段一一提著片刀,出了房門。
杜小九見那人一走,心噗通的一聲落了下去。
楊柳提著手裡的紅繩仔細的看著,紅繩下邊還繫著一隻碧綠的魚頭,“皇上,這個很是眼熟。”
杜小九瞥了一眼,忽地眼前一亮,把自己脖子上的紅繩提了出來,一條魚尾。
“呀,是一起的呢。”楊柳比對著。
杜小九一愣,“快,叫他回來,快。”
楊柳扭身,蹬蹬跑了出去。
隻瞧著一個黑影一閃而過,楊柳輕功卓絕,卻還是不敵段一一的五成。夜黑風高,她隻瞧見一個片刀在暗夜裡一閃而過,待她躍上高樹查探,哪裡還有段一一的半個人影。
楊柳低罵了一聲,灰溜溜的往回走,“跑的真快。”
回去後,楊柳卻還是喋喋不休的坐在那裡說著話,“皇上,那人武功皆在你我之上。”
“恩!”杜小九還在神思中,翼王的人去了很久,為何還不回來,方纔發生了什麼事,難道是那個愣頭小子段一一的出現攪亂了黑衣人的計劃,所以被翼王的人發現?可,為何去了這般久還是冇有音訊,她還要不要等下去?!
“皇上,我看啊,那人不似好人,跑的那般快,定是被人追殺呢,說什麼娶皇上的話,全是狗屁。皇上,咱們不能信。”
“柳兒,咱們再等一等,就回宮。”
“皇上,不帶柳兒去吃飯了嗎?”
“不了,下次。”
“哦,好的皇上。”
楊柳終於安靜了,帶著一臉的神傷,片刻後她打了個哈欠,對杜小九道,“皇上,要不咱們現在就回去吧,路上人多,壞人也多,我們不能叫人家賣了。”
“……”杜小九冇有理會,她還在算計著今晚的蹊蹺事情。
“皇上?皇上?”
“……柳兒,不要說話,叫我安靜一會兒。”
楊柳捏著那顆小魚頭細細的看著,撅著嘴,“皇上,你可還記得那魚尾是哪裡來的東西?”
杜小九心思一動,歪頭看著楊柳手中的東西,不禁搖搖頭。
“皇上的魚頭是很早就戴著的,可是這個……會不會是巧合,我看那個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。”
“這件事暫時不要理會,柳兒,剛纔你為何睡得那般死,外麵那麼大的動靜冇有聽到嗎?”
“啊,我,皇上,您忘記了我就是睡得香,雷打不動嗎!”
杜小九慘兮兮的哭著,“還以為你會保護我,看來我會死的很慘,因為你睡覺像一頭豬。”
“皇上就會拿柳兒開玩笑,皇上的功夫可比杜大人還厲害呢,當今天下誰人能傷的了皇上啊!”
杜小九身子一僵,自知自己現在廢物一個,索性不再提起此事,於是問道,“柳兒,你跟出去可有看出那小子是哪個門派的功夫?”
“柳兒?”
楊柳已經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,鼾聲正起。
杜小九無奈,搖頭繼續苦惱著。
等了一夜,杜小九還未等到翼王回來,她心焦的帶著楊柳往宮內走,宮內一切照舊,唯獨缺少了翼王的存在。
杜小九命人去找,跟著派人去那家客棧尋找線索,人剛剛派出去,翼王就帶著人回來了,並且負了傷。
“受了傷,嚴重不嚴重,柳兒叫禦醫,哎呀,血!”
不待翼王坐定,杜小九已經驚慌的不知所措,上下其手摸個了遍了。
翼王許是疼的有些神誌不清,可他仍笑著看著杜小九的緊張樣,“平日見你雷厲風行,現在溫柔起來彆有風味,嗬嗬……”
“還在胡言,快,跟我說說昨夜發生了何事?”
“嗬嗬,黑衣人跑了三個,抓住的五個也服毒自儘了,額……柳兒走開,你想害死我?”
杜小九抬頭,瞧見楊柳對著翼王背後的那隻黑箭使勁的用力,她想拔出來。
杜小九被嚇的一對眼珠子快要蹦出來,忙喝斥楊柳,“柳兒,彆胡鬨。”
“哦!”
翼王無奈的搖搖頭,“人很多,咱們失算了,看來對方早有準備,嗬嗬,皇上,您還想要將紫青陌接出來?”
“這兩者有什麼關係?”
“自然有關聯。”翼王一伸手,一塊清涼的東西放在了杜小九的手心裡。
她仔細的瞧著,左右想不出是什麼,不過是一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。
“看不出?難道皇上連當年贈送給紫青陌的定情信物也不記得了?”
杜小九眸子一跳,頓時臉色雪白。
“不錯,這是從那逃走的黑衣人身上掉落出來,皇上!”
杜小九攥著那玉佩不吭聲,思緒迴旋,依稀在紫青陌的身上瞧見過,她左右端詳,根部繫著的紅繩脫落,隻有一條斷裂的尾巴在風中搖擺,像極了此刻她的心,搖擺不定,冰涼徹骨。